[汽車之家 行業] 近年來，中國汽車產業最熱的兩個字莫過于“內卷”。然而，當時間走進2025年，業內“反內卷”的呼聲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5月30日，中國汽車工業協會發布《關于維護公平競爭秩序促進行業發展》倡議，明確表示支持企業通過正常的方式參與市場競爭，堅決反對無底線的“價格戰”。次日，工信部相關負責人明確表示，贊同并支持中汽協倡議，將加大將加大汽車行業“內卷式”競爭整治力度。
6月3日，全國工商聯汽車經銷商商會發布的《關于反對“內卷式”競爭 促進汽車經銷行業高質量發展的倡議》提出，全行業應以中國汽車產業實現高質量發展大局為重，嚴格遵守公平競爭原則，堅決抵制以“價格戰”為主要形式的“內卷式”競爭行為。
6月5日下午的商務部例行記者會上，商務部發言人何詠前針對汽車業“內卷式”競爭現象表示，商務部將積極配合相關部門，加強綜合整治與合規引導，維護公平競爭市場秩序，促進行業健康發展。
一系列政府和行業機構的表態，足以讓人們看出相關態勢的嚴重性。那么，究竟什么樣的競爭算“內卷式”惡性競爭？中國汽車業該怎樣走向高質量競爭？未來的競爭態勢究竟如何？
在6月5日的2025汽車之家重慶思享會上，汽車之家高級副總裁王秋鳳就這一行業熱點話題與長安汽車品牌公關部品牌總監房楠、東風日產汽車銷售有限公司新能源品牌總經理王騫、嵐圖汽車銷售服務有限公司副總經理曾清林、北京汽車制造廠（青島）有限公司總經理顧志宏、中國平安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重慶分公司總經理何瑩、中國汽車流通協會副秘書長田甜等六位企業及行業大咖展開沙龍對話。這次沙龍對話的主題為“存量競爭時代，如何鼓勵高質量競爭?”。
汽車之家高級副總裁 王秋鳳
惡性競爭與良性競爭有何區別？
行業競爭本應是一種市場行為，但如若競爭是通過無底線的行為在推行，則將使得整個產業走向下坡路。針對汽車市場，究竟什么樣的競爭屬于惡性競爭，什么樣的競爭又屬于良性競爭？當下，不同人心中仍然有不同的答案。
長安汽車是汽車產業三大央企之一，在汽車制作領域已經深耕超過40年，對產業有著長期的觀察。房楠強調，惡性競爭不止于價格戰，長期夸大宣傳同樣有害。在她看來，交易的本質是做價值的交換，所以良性競爭的核心在于“為用戶提供融合產品硬實力與服務軟實力的綜合價值”。
長安汽車品牌公關部品牌總監 房楠
相較于長安汽車這樣的頭部中國企業，中國汽車市場的“內卷”對于合資品牌帶來的壓力或許更大。近年來，合資車企的市場份額不斷縮減，與市場的“惡性競爭”也有一定的關系。王騫表示，良性競爭一定是共贏的，需要的是主機廠、渠道、經銷商、供應商、客戶共贏，缺一方都不行。
在“內卷”式競爭嚴重的市場環境下，品牌認知度相對的較低的中國品牌想要突出重圍更是不易。然而，嵐圖汽車卻成為少數沖擊高端化取得初步成功的企業之一。曾清林將嵐圖汽車的“反內卷”經驗總結為兩條：一條是要做到全價值鏈可持續；另一條則是“聽勸”，要圍繞用戶需求展開競爭，要拼產品的價值和性能。
嵐圖汽車銷售服務有限公司副總經理 曾清林
作為剛開始推出新車不久的北京汽車制造廠(青島)有限公司，對于“惡性競爭”的感受十分明顯。顧志宏回歸財務和數據的邏輯稱，良性的競爭的前提是企業能夠保持住自己的材料成本可收回，保證資金不會出現負現金流的情況。在他看來，材料成本和變動成本是底線，一旦突破就容易陷入惡性循環，損害企業持續發展能力。
“惡性競爭”對于整個產業鏈都有害處，也會損害到消費者的利益。對于這方面，作為主流汽車保險公司的平安產險有著深刻的體會。何瑩表示，惡性競爭就是把蛋糕做小，良性競爭就是通過合力把市場做大，把蛋糕做大。在當下這個環境下，她認為，最重要的是深度研究和發掘客戶的需求，去做更多更好的產品，開拓更多新的領域。
中國平安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重慶分公司總經理 何瑩
在汽車產業開啟“惡性競爭”后，汽車流通成為最先遭遇重創的行業?！?024年全國汽車經銷商生存狀況調查報告》顯示，2024年度經銷商盈利比例僅為39.3%，虧損比例高達41.7%。同期，有84.4%的經銷商存在不同程度的價格倒掛，60.4%的經銷商價格倒掛幅度在15%以上。
田甜表示，惡性競爭包括持續低于總成本、直接成本的價格戰，以及企業排擠對手造成行業受損。目前，類似的市場現象在行業中實際存在。為此，她號召行業內各企業能夠提升服務水平，響應國家號召，加大創新研發力度，以推動產業高質量發展。
新時代該如何進行高質量競爭？
回顧2023年，許多從業者還對彼時的激烈角逐印象深刻，而到了2024年，“競爭烈度”再度攀升。市場環境與企業生存邏輯發生深刻變化，從有針對性競爭轉向無差別、高頻次的諸強混戰，一場關于創新、價值和自我突破的持久賽悄然展開。
烈度并非等同于惡性競爭。正如房楠分析所言，市場的高度競爭未必是惡性循環或單純的價格戰，它同樣蘊藏著巨大的推動力。企業的自驅力及技術創新成為成長和突圍的核心動力。正因如此，我們看到越來越多本土品牌，開始以提升產品力、打造品牌力和營銷力為主線，練好“內功”。
例如，在主流品牌紛紛構建爆款策略、堅持大單品路線并持續加大技術投入的背景下，企業正逐步擺脫價格戰的泥潭，轉而以價值驅動撬動更多市場空間。這條路道阻且艱，但也正驗證了主機廠只有做好自身能力建設，才能在高烈度競爭中脫穎而出。
一線實戰中，行業演繹著豐富的樣本。例如東風日產，面對電動化加速、存量市場博弈和合資品牌新挑戰，選擇了逆向思維——推出合資品牌罕見的15萬元純電轎車N7，王騫稱這是東風日產對反內卷的回應。
東風日產汽車銷售有限公司新能源品牌總經理 王騫
王騫介紹，東風日產通過滿足細分市場用戶在舒適、智能、安全、品質等層面被長期忽視的真實需求，營造出新的差異化競爭點。據官方數據，N7上市首月即獲得超1.7萬輛鎖單，印證了這一產品戰略的可行性。
當然，技術和價值競爭是高端品牌的另一選擇。曾清林表示，“價格戰”沒有贏家，企業應通過創新深耕價值戰，擺脫價格戰??！痹谒磥恚祪r只能換來短期銷量，嵐圖不僅通過35萬元以上價格區間的穩健表現驗證了產品力，也憑借L3級智能架構等新技術不斷強化用戶體驗。實踐證明，價值型競爭能夠保證企業始終立足于客戶的核心需求。如此，企業在價格內卷時代，反而能夠鑄就壁壘，實現從短期銷量到長期口碑的沉淀。
新勢力與老玩家也在競相探索差異化生存路徑。北京汽車制造廠(青島)有限公司便走“細分之細分”路線，在輕越野、硬派越野與兼用型MPV的小規模市場中實現穩定銷售，還瞄準海外市場發力，打造海外銷量為主的高毛利模式。正如顧志宏所言，“未來，中國汽車要在全球化角度做下一輪競爭。兼并重組的道路肯定不可阻擋，所以各大企業還是要圍繞用戶價值練好內功。因為用戶就在那里，需要自身的能力達到相應的水平?！?/span>
北京汽車制造廠（青島）有限公司總經理 顧志宏
另一環節，保司和汽車下游產業鏈同樣受到價格戰的直接沖擊。以2024年中國車險市場為例，新能源車險虧損57億。隨著新能源車滲透率持續提升，車險行業呈現出保費結構調整、賠付成本上升、行業盈利壓力增大等新趨勢。
何瑩表示，“新能源車因為集成度高、事故率高、案均賠款高，導致保險公司整體承壓，但新能源客戶數和標的數的增長也帶來巨大的機會。保險公司唯有不斷拓展新型險種與服務，如智能駕駛責任險、三電延保等，深度契合新需求，才能化挑戰為機遇?！?/span>
經銷流通領域的變化同樣值得關注。田甜表示，“持續的價格戰，一定會對產業上下游造成負面影響。經銷商和主機廠是唇齒相依的，必須要提倡行業自律，主機廠要有更健康的管理模式，讓整個汽車行業更健康地發展。在激烈競爭之后，靠硬實力才能堅持到最后?！?/span>
未來牌桌上還會剩下多少家中國車企？
本場主題沙龍上，各位行業大咖還圍繞“未來牌桌上還會剩下多少家中國車企”展開激烈討論。大家的觀點雖不盡相同，但都傳遞出一個信號：激烈的競爭和產業淘汰，是行業邁向世界級的重要一環。
主持人王秋鳳直言不諱地指出，當前中國汽車市場的競爭烈度已前所未有。許多有能力降價的企業正無差別推動價格、產能和產業集中，市場淘汰加劇。業內普遍將2027年視作一個關鍵節點，屆時能夠幸存下來的企業數量很可能大幅縮減。目前，主流汽車銷量排行榜上的企業為60多家，能否全部留存到下一個拐點，成為業界熱議焦點。
行業自律與兼并重組，將成為接下來數年不可回避的趨勢。田甜對此感受尤深。她以去年全國3.7萬家經銷商關停4千家、又新開3千家的數據為例，指出優勝劣汰正在加劇。對廠家來說，參照發達國家汽車產業發展路徑、結合中國廣闊市場，她樂觀預計最終有一半左右的品牌能留在牌桌上——約二三十家。
中國汽車流通協會副秘書長 田甜
平安產險何瑩則站在上下游視角，表達了對蛋糕做大的期待。她認為，剩下的一定是可持續的、長期經營主義的企業，預計會留下差不多一半的企業。
對于最終贏家的體量，既有業內的務實判斷，也有對行業多樣性的展望。顧志宏的觀點是，從全球產業發展歷史來看，幾乎每個行業最終都只剩下2-3家巨頭，但考慮到汽車產業的復雜性，他傾向于最終會剩5到10家主要企業，取個中位數7家。
曾清林則補充了結構變化的新思考。他認為，未來很可能呈現“巨頭集團+多品牌”格局。主體企業數量會大幅減少，但品牌多樣性仍能保留，可能會10+N的方式，因為中國汽車市場地域廣闊、細分需求豐富，這為品牌百花齊放留出了空間。
曾清林還特別提到，自動駕駛技術的演進可能成為影響行業格局的最大變量：“假如2027年L4級自動駕駛廣泛落地，汽車就有可能從個人消費品轉為智能交通工具，整車廠商重要性進一步下降。”
房楠則參考了手機行業的發展軌跡，全球品牌數量曾高達720家，而如今國內市場僅剩大約5家主流品牌。借鑒這一趨勢，她大膽預測，到2027年，中國汽車行業還有30家左右企業能處于“牌桌”上，約為現有數量的一半。而再往后3到5年，可能最終只會有10家左右。
結語
不可否認，中國汽車行業內部確實存在“低質量內卷”和“惡性競爭”的情況。然而，我們也不能否認，這一行業也依然存在產能過剩的問題。
100年前，美國市場也有上百家汽車企業，而到今天也只剩三大汽車巨頭。此外，中國的家電、手機等行業也都經歷了從數百家縮減到十幾家、甚至幾家的時代。即便到了僅剩少數玩家的階段，企業的競爭烈度仍然很高。比如當下的空調已卷到1000元左右，手機競爭也是花樣翻新。
可以說，只要存在市場要素占據主導地位，總體量大、利潤總額高（未必是利潤率）行業，大量資本、技術和就業紛紛涌入，充分競爭就不可避免。
王秋鳳表示，“當今汽車行業的每一個汽車人都非常不易，因為激烈的競爭不可避免，但“沒有經過血與火洗禮的產業誕生不出世界級企業”。所以她希望，中國汽車行業的各位同仁能穿越今天的黑暗，用高質量競爭的方式殺出一條血色黎明來！”（文/汽車之家 張宇喆 彭斐）